0.

你是你从人间闯荡,在underlying pattern下,减去一部分自己,加上一部分别人,沿着时间轴回归真正的自己。

1.

近来才发现,全身每个细胞都在舒适圈以外。果然毕业以来的倦怠是有原因的。

我对新环境总有隐晦的不耐,换作过去,会有意扶住一个抓手,喘上几口气。现在原发的能量更大了,即使是身边的人,那不也是凭本事生根发芽相互缠绕的结果。
忽然理解了那些赤条条独自面对世界的人。他们没有看上去那样势单力薄,很难说如今的模样更多来自因缘际会,还是自己的琢磨,但无论如何,那些东西就在身上。猎物般站在那里的只有一个人,但童年的记忆、过去的经历、同行的人都在眼神里沉默澎湃。

说起因缘际会,我有一个好友群,里面三个人,一个政治面貌还是群众的共和国战士,一个政治面貌还是群众的学阀,我是那个政治面貌果然是群众的群众。我不向组织靠拢,和成天抱怨成都的时候,哪能想到,有朝一日工作邮箱会是 @chengdu.gov.cn。

不是“真香”,我踏进了一个举目无亲的领域。浪漫地讲,仍是自由水手的一场冒险,但我非常担忧的,是自己的力有未逮,其实没得选。

2.

有位大众传媒上被认为透彻和温暖的“读书人”,他书中一个故事激怒了我。

故事里,他将一个无知又可爱的人称作宠物。可爱大概来自帅气的外形和生动的好奇心,而无知就不必有什么注解,就是令人难耐的无知,要不是好看,多半也忍不下来。作者在书中讲,他的“宠物”开始追求一个优秀的女孩,理所当然地,很快由于自身的浅薄被抛弃。作为亲近的人,他被“宠物”荒腔走板地拜托帮忙挽回这段爱情。
他的做法更荒腔走板,他打算倚仗自己的智识俘获女孩芳心,抛弃给“宠物”看,当作替人报了一仇。
“宠物”最终发现他俩的私交,大为受伤不再往来。他的战术假恋情也戛然而止,当然女孩的受伤在他的叙事中不太重要。

作者的形象和我在屏幕里看见的他是重合的。我想他很清楚自己想要报复的到底是谁。

就像电视节目里那个春风化雨的人,习惯性仗着才情洞穿和摆布他人的心。

同样,我也担忧,我的愤怒其实是来自于看见了一些颇为熟悉的东西。

3.

我猜我的中年危机一定漫长和艰难。想到明年这时,会发现自己快要24岁,情绪已经难以为继。

缓和几天后,我还是对一个远方的朋友说起这件事。知道自己会被郑重对待,所以平日里都不愿意太打扰别人。果然这样随口交代一下,不小心就谈到了天亮。

每次我说自己不爱讲话,都有人瞪圆了眼睛。我非常清楚,交流是一件让我感到消耗的事情。这一宿熬得温暖、熨帖但也疲惫。到最后大脑空空,幸存的想法只有:啊我又耽误了一个勤奋自律的人做了不起的事。

本来也只是抱怨,我知道没有什么是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好起来的。然而回想起来,有件事更令人遗憾。

“千山万壑,难不过日月无声与飞掠夺的星光。”

——给自己写的谶纬总是很容易兑现。

4.

任正非对胡玲事件的回应,让我想起实习第一天,轻松愉快、百无聊赖、空中花园,却无来由地感到人不该这样活,咬牙切齿发下不知道路径何在的宏愿,愿意拼了命把自己和身边的人从这样的生活中拎出去。

好难哦。既怀疑实力不济,也害怕无处可逃,更隐隐奇怪,这条路为什么是我独行,难不成真该那样活?

这个图景对我非常可怖,在别人的规则里玩赢了也是输,适应比失败都更为可耻。如果不成,我会监督自己哽着一口气,永远难受下去。

5.

忙里偷闲打了场官司,我是原告。

以前他们叫我打辩论,我都没去。想不到人生第一次辩论献给了人民法院调解庭。

息事宁人不如伸张正义。如果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善意,下一次就会袖手旁观。所以,接到有警告意味的电话后,我写了诉状。保护一个敢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自己,我不会退步的。

庭上被告一直暗示,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有圣人。抱歉,我还真的周正坦荡。不只调解员倒向了我,连被告家属都有所触动主动提出增加赔偿,调解庭上充满了魔幻的和睦气息。

最后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了。

想感谢的人有点多:

从未被交代过前因后果,始终支持我的Allen、东哥、九日(有劳王叔叔了)。
在专业领域给过我帮助的李律师、金律师、刁律师,以及持证翻译三国语言、读工科、刚刚从银行辞职、跑去英美留学、鬼知道为什么还过了司考的抠抠同学。
在沿海某市被暴徒折腾得自顾无暇,但每周会打电话来加个油的黎同学。
我向他直播打官司、他向我直播开公司、明明只比我大几个月硬要自称中二大叔的赵老板。
关心我人身安全情况,说了些感人狠话的某位战士。
完全不知情,却给过我一些力量的曾同学。
几位萍水相逢的网友。

搞得像奥斯卡获奖感言或许不得体,但还是想写一次。一点匹夫之勇得到了许多人的鼓励,何其幸运。
被告家属发言时,手有微微颤抖。我想涉世颇深的成年人面对刚毕业的我尚且紧张,我单枪匹马站在那里却不觉有何可怕,要感谢这些人。

走在人群里,与一些人保持距离,就会靠近另一些做相同梦的人。

我是过于认真的,下次还敢。
谢谢你们。

6.

正如消息灵通的人所知,上周我在面部CT里发现了一些东西,目前面临一场手术。

生病嘛,没什么的。我对未知有恐惧,对外科手术有不信任,但不忌讳医疗本身。

刚刚看见影像的时候,我有好几个悬而未决的问题需要自己搞清楚,堆在一起有些心烦。父母频繁打来电话,提出完全不靠谱的建议,我没能撑住好的语气。

如果手术从鼻腔进路,就会插呼吸机。其实不想让他们看见我这副模样。

等到病好了,谈场恋爱吧。

7.

2019年,快要23的我,工作离利益交换很近,会议桌上有人最丑陋的样子。要坚持自己很难,就快不知道如何保护下去。

我看着过去的人,不经意间哪哪都不尽相同,连吐字归音都有了微妙的变化。能认出还是那个人的,是容貌和眼神。

既然如此,也不必再介意医疗痕迹。我密集地解决了身体上一些问题,想到未来不是左边肿就是右边瘸,不是喷嚏带血就是要进流食,不禁顿顿吃得好,短时间胖了不少。一查账单,一个月花掉十个月收入,健康不便宜。

和医生聊得愉快不费吹灰之力地加了号,自带笔记本播放影像没做任何重复检查就确了诊,比春运车票还难抢的资源,被当即搞定,我开心得不像普通病患,像神经病。这场病竟然是我一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事情。

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时候,我也确切地知道,自己被许多人关心。我将自己分割成片,暂存于不同人的交心联手。

我希望有幸以自己为目的,而不是手段,在我这里,收藏你们最好的模样。

8.

昨天是母亲的生日,祝她生日快乐。

父亲是个难能可贵的人,但我还是会想,如果是现在的我搭把手,大概能将这个美丽善良却从不施粉黛的女人照顾得更好。一些遗憾实在是条件所限。

她看到亲戚家的世事无常,说不知道还能陪我多少年。

我知道,自己没有一个完整的战友,却是不会缺少陪伴的。

但她只有我一个儿子。

Hi,你也在这里吗?